1256年,十月十二,城阳区。
“啊哦呃,一呜吁……”
白沙河以南的一个村子里,朗朗的童声从一间宽敞的屋子里面传出来。
当初东海商社与即墨官府达成的协议成功地得到了执行,即墨县墨水河以南的区域被悄悄划给东海商社管理,统合部把这一片命名为城阳区,也就是(即墨)城(南)阳的意思。
今年收秋税时,毕庆春忍痛派了手下负责城南一片的税吏,带着东海商社派出的管理人员,挨个去墨水河以南的村子通知收税的人换了。村民们对这种事倒也习以为常,没太奇怪,轻松地就接受了这一事实。
根据东海商社前一阵子的调查,城阳区有十多个大小村落,两千余户居民,人口数差不多有一万多。其中,大部分村子都在墨水河以南、崂山以北的区域,后世繁华的青岛市区人烟很少。不过,商社虽然获得了即墨官府让渡的管理权,但实际上只是取得了收税权,并没有管辖权,是没法充分利用这些人力的。
金亡后,官府职能衰退,这片区域登记在册的居民不过几百户,比实际上要少不少。但程知县他们自然不会乖乖按这样的数据收税,既然人丁难以统计,他们干脆把所有税收都摊到了田赋中,按田地质量征收定额税。
耕地没法藏起来,因此之前的税吏们在城阳区统计出了四万多亩的应纳税土地。一般来说,普通地块每亩收两斗,沿河地块收三斗,水田收四斗。(斗是容积单位,十斗等于一石,一石也就是120斤。这单位制真蛋疼)。这个比例差不多是十税二,要比宋金时期的正税高得多。但后者往往还在正税之外有许多加耗摊派,执行过程中还有很多不足为外人道的地方,什么税吏吃拿卡要、淋尖踢斛,还有跟大户串通吃里扒外啦,一堆龌龊事。实际上农民的负担不会低多少,只不过到不了朝廷手里罢了。当然也不是说即墨县的税吏就清白了,只不过上面有人直接盯着,下手没那么黑而已。
这个税制太粗糙,将来肯定是要改革的,但现在东海商社为了平稳过渡,大致上仍然延续了过去的方案。对于小自耕农,依然按旧例实收,对于之前包税的大户,也继续让他们自行收税,尽量不多做变化,以免刺激他们。就这样,总共也收到了八千多石的粮食,几乎相当于东海商社一年的财政收入了,令人不得不感叹,还是坐地收钱赚得快啊。
按照之前的协议,这些税收是应该给即墨官府一部分的,不过到嘴的肥肉哪能这么容易吐出来?于是商务部就拿了一批非金属组实验过程中做出来的玻璃器具去抵账了。其中大多数都绿油油的,加工也比较粗糙,还有不少气泡,不过仔细挑挑还是有几件看上去不错的。毕庆春交给手下的南货铺去估了估价,居然觉得还挺合算的,又派人来问能不能合作卖玻璃。商务组觉得是个好计划,又开始筹划起来,不过这是后话了。
同时,东海商社沿用在东海地区的成功经验,在征收秋税的时候推行起了义务教育。不过城阳区人口分布太广,师资力量不够,只能暂时搞个巡回学校,每个村子教几天。因此这些天里,普通的村子里面也有了稚童的读书声。
下一阶段,文化部准备在白沙河北岸和崂山西北麓的惜福镇建设两所小学,把附近的适龄儿童都收集起来,从孩子开始对外扩张影响力。
……
东海地区,春季半岛区播种了一千五百亩的粟和百多亩土豆,还有二百亩的各种蔬菜,阔马区种了三千余亩的粟。现在这些都已经收获了,总共得到了四百多吨粟米和三十多吨土豆,使得商社拥有了前所未有的充足的粮食储备。这背后是大量劳工的辛勤劳作,同时也要感谢老天爷赏脸,没搞出什么水旱蝗台之类的灾害来。
土豆留了一些炒菜用,其它又部作为种子了。根据农业组设定的轮耕计划,这个秋季将再开垦五千亩土地出来,之前的耕地种上牧草积蓄地力,顺便还能养些牲畜。
粮食的充足也给了劳工部扩招的底气。他们去即墨城南数了数,大概还有七八百个流民,干脆划拉了过来,在平原新村西面一处山沟里用栏栅围了一片区域出来,让他们洗干净后自己挖地窝居住,然后做些垦荒、伐木、烧炭之类的简单工作,表现好的就可以优先住进宿舍。
宿舍仍然是短缺的,不过建设部有了新思路。
之前,王闻之他们自己组织崂山里的工匠就能盖出几间不错的屋子出来,这给了建设部启发。于是部里去附近雇佣了不少会盖房子的工匠过来,发给他们砖头水泥和图纸,配了几个监工,让他们组成小队,在平原新村盖宿舍。
这些专业工匠的表现确实比笨手笨脚的新劳工好多了,建造宿舍的速度明显加快,预计入冬前就能把这些劳工安置完毕,之后就能把产能用来建造改善型住房了。
……
当初王闻之等人发现的通向崂山深处的山道现在被命名为仰口山道,在山道北边的入口处,二十几个伐木组的劳工正在挥汗如雨地砍伐树木。这既是为了获取木材,也是为了扩大这里的通道。
他们两人一组,围着一棵树,一人一斧头,没一会儿就砍倒一棵,然后就能从工头手里领到一个小木牌作为计分凭证。之后就另有人把砍下的树拉到北边的加工作坊,在那里除去枝丫,粗加工一下,就扎成木排放流到旁边的小河里,一直流入鳌山湾,再拖到阔马区或者平原新村或者半岛区去。
过了一会儿,有戴着草帽的两人推着一辆自由轮沿着河边过来了,看了看正在忙碌的劳工们,径直朝这里的负责人孙庆走了过来。
“孙庆,给你送好东西过来啦!”为首一人摘下草帽,原来是劳工部伐木组的组长刘一克。
“组……组长!您怎么过来啦?”孙庆赶紧迎了上去。
伐木组是用工大头,现在有二百六十多人,而且在持续增长中。愿意留在伐木组的股东不多,就提拔了一批劳工进行基层管理。孙庆这人性格和善、服从性好、尊重股东,在劳工部的内部评价中得分很高,所以也被提拔了起来。
刘一克从手推车上拿出一把斧头来,斧刃上闪着寒光,一看就是把利器。
“这是,呃,东海01式多用途联合战术钢斧‘旋风’……呸,这破名字就别管了,斧头确实是好斧头,可是精钢制造的。你们拿去试试看,我好不容易才从统合部磨来的钢材指标,一共才造了三十把,我给你们队分了四把,好好干,别浪费了我一番苦心啊。”
“多谢组长!我们一定努力增产!”孙庆接过旋风斧,仔细地观摩起来,又挥挥试了试手感。
刘一克对着后面的树示意了一下,孙庆会意,走过去三下五除二就砍出一个大缺口来。刘一克过去帮他把树拉倒,孙庆拿起斧头看了一下,一个缺口都没有,用手摸了两把,爱不释手的样子。
呃,其实钢斧砍起树来也未必比就生铁斧头强多少,不过耐久度是强多了,刘一克也是用这个理由说服统合部划拨钢材制造钢斧的。
现在罗家铁铺每个月能给东海商社提供一吨多点的生铁,除去损耗和出售牟利的部分,能结余400-500kg自用。其中有一半得用于军事工业,剩下的大部分又被机械组拿去用了,可供其它部门使用的数量少得可怜,必须得由统合部统一分配才行。具体分配给谁,就看各部门忽悠的能力了。
目前制约东海商社工业发展的一大因素就是原材料的来源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个时代铁的流通受到了严重管制。上溯到北宋的时候还没这么严重,只要交了20的铁课,矿冶主就可以把剩下的铁自由发卖;到了金朝,为防造反,加强了对铁器的管控;而到了蒙古统治的时代,铁禁则进一步变本加厉了。
嗯,单论铁禁,威力倒没那么大,毕竟蒙古人是著名的放羊式管理,即使制定了政策也没法有力执行。但是,他们在占领区实行了臭名昭著的“匠户”制度,也就是把工匠们抓起来,强迫他们进行生产,等同于奴隶。其中与军事直接相关的铁匠更是重灾区,无数铁矿和铁匠被蒙古人控制,无偿为他们服务。可想而知,这样的生产方式绝无什么效率,而且大大破坏了民间的铁器市场,使得相关产品难以有效流通。
当然,他们也没法子把所有的铁匠都抓起来。像即墨的罗老头他们一家,原先就是兖州莱芜监的冶铁大户,为了逃避蒙古人的抓捕才跑来了即墨。像他们这样散落在各地的自由铁匠仍然有不少,再加上后来山东主要地区被三大汉人世侯控制,没像蒙古人那样丧心病狂的编匠户,所以各地冶铁业恢复了一部分,至少民间用的铁器是能正常供给了。
但大批量收购仍然不行,一来没有那么多货源,二来必然会引起官府的注意。所以东海商社没法大肆购入生铁,只能通过罗家的渠道悄悄买一些。说实话,就每个月这一吨多点的零星生铁,离股东们梦想中的工业化可差得太远了。
不过最近可能有所改观,东海商社和莱阳县一处矿主搭上了关系。事情是这样的,当初王闻之、王泊棠、李成三人第一次到觅天观的时候,遇到过两个书生,其中一个叫薛之远的,对王闻之的学问深感佩服,后来经常去东海觅天台听课,一来二去就混熟了。
后来有一次王泊棠去即墨给罗家铁铺送货,偶然发现薛之远也在。打了招呼,才知道薛家是莱阳县的矿主,罗家是他们的客户。
山东的主要铁矿产区在西边的泰山山脉周围,不过胶东东北部多山,也有不少小铁矿。这些小矿以后世的角度看几乎没有开发的价值,但是现在来看也还算可以了。于是商务部就动起了通过薛家直接采购生铁或者铁矿的主意,派了几个人跟薛之远一起回莱阳县拜访薛家长辈了,希望能有个好结果吧。